自中国制造在世界各地随处可见,被世界人民又爱又恨时,“工匠精神”这个曾被现代人一度抛弃的祖辈品质,好似一个新鲜词汇,重在各行各业中被大肆宣扬。只要能攀附上这个词藻,被制造出来的产品就会足够“完美”,足够“炫亮”。
什么是“工匠精神”?用词汇来定义,就是对其所做的工作或产品专业、专注、严谨,且做到了极致、一丝不苟,再加之执着和创新的精神。我认为,“工匠精神”如果只是用词汇“冷冷”释义,不加之手作的温度和匠心,其“精神”是没有魂魄的。
什么样的“工匠”才配得上具有“工匠精神”?“不遇良工,宁存故物”这句出自明朝周嘉胄《装潢志》里的话,其内深层的含义我们又该当如何去体会?当我看完葛亮所著的《瓦猫》一书后,对“匠人之精神”、“良工”与“故物”之间的灵犀又有了更深、更广的领悟。
葛亮所著的书一如既往的让我收获中国文字叙事之美感,及知识容量的扩张。对于《瓦猫》一书,葛亮做了这样的概诉:
这是一本有关手艺人的书,然后又不全是。经手而成的物件,是曾在这世界过往的最好宣示。他们的命运,交织与成全于历史;他们的尊严、执着与信仰,如棱镜,折射这世上大多数的我们;他们是这时代的理想主义者,行到水穷处 ,坐看云起时。
“手艺人”这个称谓,狭义的去理解,制造某一物件或做某一具体技艺的人。但当我们把“手艺人”放在整个人类的历史长河当中去时,这世上的我们不都曾是参与创造过这个世界的“手艺人”吗?,只是不同的“人”给世间创造出的“艺”不同罢了。
在读《瓦猫》时,不管是江南篇的“书匠”,还是西南篇的“瓦猫”,以及最贴近我们生活岭南篇的“飞发”(理发师),小说中的任何一个“手艺人”,他们对所做事的执着与追求,都让我心生敬重,余不觉的肃穆起来,转而凝成了对万事万物的“敬畏”之心。“人之所以造物,是对时间的信任。器物的参与,是人存在过的凭证。”(封皮语)
三篇故事,一篇讲修书匠、一篇讲理发匠、一篇讲制作上古神兽瓦猫的工匠。作者所有的文字描述都是围绕着“匠人”在其“技艺”方面的知与行上来展开的。通过对他们工作的环境,周遭的经历,及外貌形象特征的描写,来体现出“灰暗”、“孤寂”、“落寞”与“匠人”间的唇齿相依;又通过他们在对待其制作上的精益求精的执念和追求完美上的描述,来体现“高远”、“炽烈”、“坚守”与“匠人”间的志美行厉。“不遇良工,宁存故物”岂只是匠人与物之间的最美好的默契?世间的我们在缔造这个世界时,对待万物不都该如此吗?
“世界的新陈代谢是无法抗拒的,但终会抵达彼此,呼吸相通”。岭南篇《飞发》的尾声部分有写道,在翟师傅的追思会上,老庄师傅告诉了我,他的“温莎”已经关了,理发椅送给了阿康三张,其余捐给了港岛民俗博物馆。他也教会了阿康剪花旗装发式。故事中的“孔雀旧人”,曲终人散时,仍是一个神秘的存在。这样的结尾谈不上一点的完美,只是寻常。任何物件或你我不都是在遗憾与残缺之中跌跌撞撞存在的吗!
小说中所描述翟师傅和庄师傅之间的恩怨,其代表着的是“同行艺人”不同帮派之间的竞技纠葛。“他们”这些人之间即彼此欣赏又彼此不屑,即相互依衬又相互排挤。他们的恩怨多源于“生存”,不是“私怨”。有朝一日脱离“手艺人”这件外衣,就会一笑泯恩仇。翟师傅人生的最后一次修发是庄师傅代劳。庄师傅剪发生涯的最后一个顾客是翟师傅。最后彼此的和解,是自己同自己的和解,同世界的和解。不论是翟师傅的“孔雀”到“乐群”的颓败,还是庄师傅“温莎”的物件最终陈列于博物馆成为了“故物”,“一切的留存与等待,都是岁月中几经轮回的刻痕”(封皮语)。
在西南篇《瓦猫》一文中,看似作者是在探寻制作“瓦猫”的印迹,实则是借这外形似虎,凸眼暴睛,两爪间执一阴阳八卦,口大如斗,满嘴利牙,像要吞吐乾坤的“瓦猫”——这个在世人心里具有“庇护”意义的上古神兽,折射出我们既熟悉又陌生的一群可爱的人。因为不是传记,书中人物多说其姓加先生或音同字来指定。但每一个人你我都知是谁,全名叫什么,在中国的历史上曾产生了什么样的影响,有什么样的事迹。徜徉在这“实与虚”的境界之中,倏地顶上一束光亮倾洒直下,慢慢浸染弥漫开来:他们用特有的“匠人精神”为世人谱写了另一种“艺”。此刻,我的灵魂与之相接。时移势易,他们的名字已一一的镌刻在了那段中华苦难的日子里了。如作者所说:“你当他们是历史,便是历史;当他们不是,也可举重若轻。”
“屋脊上据守的瓦猫,时移世易,苍青覆苔,尚余手作的温度。因其内里魂魄,属上古神兽,便有庇佑的意义”(《瓦猫》)。